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,林秋雨正在天堂公墓的值班室里核对当日的安葬记录,这座位于城郊的墓园已有百年历史,苍松翠柏间错落着新旧墓碑,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青石板上,四周寂静得只剩风掠过树叶的沙沙声,突然,桌上的黑色座机发出一阵刺耳的铃声。
"叮铃铃——"
她愣了一下,这部电话是三天前刚安装的,原本是为了方便家属咨询墓位维护问题,但谁会在这个时间拨打墓园的电话?
"您好,天堂公墓管理处。"她按下通话键的瞬间,电流杂音里传来轻微的抽泣声。
"请问...是第四区D排17号吗?"一个沙哑的男声混杂着嘈杂的背景音,像是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干扰,林秋雨下意识看向窗外,第四区在墓园最深处,那里的墓碑大多建于五十年前。
"先生,现在不是业务办理时间。"她尽量保持礼貌,"您需要预约迁葬还是......"
"能不能帮我带束向日葵?"对方突然打断她,"我太太生前最爱这种花。"
隔天清晨,林秋雨拿着花店刚送来的向日葵走向第四区,晨雾笼罩的墓碑群中,D排17号显得格外破旧,青苔爬满开裂的汉白玉,依稀能辨认出"周文彬之墓,卒于1973年"的字样,当她弯腰放下花束时,却发现底座缝隙里卡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穿着碎花裙的年轻女子站在电影院海报前,背面用钢笔写着:"致文彬,愿天堂也有《罗马假日》可看,慧珍,1972年冬。"
当晚值班时,电话再次响起。
"向日葵...很漂亮。"那个声音比昨夜更清晰了些,"慧珍总说黄色能驱散阴霾。"
林秋雨猛地站起来,值班表的边角被攥出褶皱:"您到底是谁?"
听筒里传来悠长的叹息:"三号焚化炉东南角的地砖下,有我想交给她的东西。"
次日上午,林秋雨带着工具撬开了殡仪馆荒废多年的旧焚化房,在积满煤灰的砖缝里,她找到了个锡铁盒,盒盖上的牡丹花纹已被锈迹侵蚀,但打开时仍能闻到淡淡的樟脑味,褪色的电影票根、手抄的乐谱、还有封未拆的信静静躺在天鹅绒衬布上。
"慧珍:当你看到这封信时,我大概已经食言了,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,可我答应过要带你去香港看真正的《梁祝》舞台剧......"信纸右下角洇着褐色的痕迹,像是干涸的血渍,林秋雨突然想起档案室里记载的往事:1973年某夜,值班员发现周文彬在整理墓园花木时突发心脏病离世。
那天深夜的电话里,男人第一次完整讲述了他的故事,原来1972年深秋,被确诊肺癌晚期的周文彬偷偷退掉了治病用的进口药,用积蓄买了两张次年春天赴港的船票,然而病情恶化的速度超出预期,直到咽气那刻,攥在手心的船票已被冷汗浸透。
第七天夜里,林秋雨将船票复印件烧在墓碑前,跳动的火苗中,她听见听筒传来释然的笑声:"现在轮渡应该能直达维多利亚港了吧?"
"早就通了跨海大桥。"她望着远处城市的霓虹,"需要我烧份旅游指南吗?"
"不用了,"杂音逐渐减弱,"听说那边夜景很美,我想亲自带她去看。"
自那之后,那部电话再没响起,直到三个月后的清明节,有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颤巍巍来到管理处,她戴着印有《梁祝》剧照的丝绸围巾,指着D排17号墓碑说:"小同志,能借个火吗?"火光蹿起时,林秋雨看见老人从提包里掏出两张泛黄的船票。
那天傍晚打扫焚化房时,林秋雨在锡铁盒旁发现了几片新鲜的花瓣,监控录像显示,全天没有任何人进入过这个区域。
如今的天堂公墓流传着新的都市传说:若在子夜拨打管理处的电话,有一定概率听见旧时的海关轮船汽笛声,但工作人员总会严谨地解释:"墓园已开通5G信号全覆盖,所有通话均通过正规通信基站传输。"
只有林秋雨的交接班记录本里,夹着一张特殊的业务单:
【服务类型】跨时空物品转交
【委托人】周文彬(档案编号1973-0417)
【完成情况】已投递两张电子船票至维多利亚港云端服务器
在这座生与死仅隔三尺黄土的城市边缘,电磁波成为最浪漫的摆渡人,当量子纠缠遇见未了执念,或许所谓阴阳两隔,不过是频率不同的波段,那些跨越半个世纪的思念,终会在某个平行时空的海港,化作岸边永不熄灭的灯火。
(全文共1367字)